对本就一无所有的人,动荡才意味着希望。
芬兰赫尔辛基的冬天冰冷漫长。12 年前的严冬,在赫尔辛基的一台小型服务器上,中本聪生成了创世区块和第一批 50 个比特币。
此后,出世时处于边缘冷僻地带的比特币,在 2013 年、2017 年和始于 2020 年但至今仍未结束的一轮轮牛市中,创造了一个个炽热的财富神话。
今天,2021 年 4 月 13 日,比特币再一次站上新高点。63153,美元(CoinMarketCap 数据)。借着牛市,它早已走出最初的极客圈,让每天数以百万计的网络地址和背后的主人为之疯狂。
对于在现实里感到力不从心并渴望翻身的年轻人,牛市里的比特币就像是被哥伦布确认过存在的新大陆,它看上去是上帝的应许之地,流淌着奶与蜜。
年轻散户们揣着借来的筹码接连闯入,在多巴胺游戏里,因为贪婪而犯错,因为盲目掉进陷阱,方才知道蜜糖裹着凶险,上一刻因巨额回报而狂喜,下一瞬就可能因赔光本金并身负巨债而绝望。
想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生存,就得时时警醒,保持学习。像渔夫与他的大马林鱼那样,不同的渔夫用不同的策略与相同欲望和危险缠斗。有人暴富,有人赔尽离场,有人连累了家人,有人辜负了自己。
但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动荡,就会有新人源源不断地入场,因为对本就一无所有的人,动荡才意味着机遇和希望。
赢家和囚徒
28 岁的舒拱决定 “海岛退休”。为此,他准备了马耳他和圣卢西亚两本护照。后者是加勒比海里一座面积只有 616 平方公里的优美小岛,属英联邦。在移民中介那儿,圣卢西亚主打 “与中国不建交,安全低敏”,购买 25 万美元的圣卢西亚国债或者捐赠 10 万美元即可入籍。
不 “退休” 干什么呢?他炒币,在一枚9000多美元的位置进场,比特币价格涨到 4 万美元那天,他 “一瞬间得到了生命的大和谐”。3 个月,个人资产从 5 万人民币变成 “接近八位数” 的美元。如今金钱喷涌而来,说会儿话的功夫,就 “又赚了 15 万”。因为加了杠杆,币价上涨,不光是持有的比特币升值,账户里的比特币还会越滚越多。一周时间,其中一个账户的比特币数量就从 26 变成 34。起初还觉得刺激,时间久了,不管是赔是赚,本质上都只是游戏得分。人还在芝加哥,但能不能在芝大读学博士——过去觉得天大的事——突然就不重要了。他实实在在地陷入了想象中独属于退休老干部的空虚——一盆花处理一个钟头那种。
跟本科同学聊天,舒拱开始以 “等我在加拿大买了农场” 开场。他买了 1 公斤黄金,都藏床底下,才知道 100 克黄金实际上只有一个 U 盘大小,但份量是后者的 10 倍,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不会开车,但马斯克把 Twitter 签名改成 #bitcoin 那天,为了 “支持马斯克支持比特币”,他 “一激动就买了辆 Model S”。他收集镶嵌各色宝石的金戒指,紫的、橙的、绿的、黑的,戴满整只左手——无名指上还套了俩——拍张照片,调侃自己是 “gangster(流氓)小舒”。
“有钱比没钱好点儿,但有限,主要是没地方花。” 倒也不是臭显摆,对于如何使用金钱,他显露出一种造作却又真实的茫然。他一个过去靠自己买菜做饭来省钱的穷留学生,人际关系简单,室友们都回国找工作了,身边只有轻浅交往着的女孩子,可再怎么取悦她们,所花的钱也有限。关系最好的朋友还在国内苦哈哈地做律师,他就直接给现金。以前得罪过的朋友,他特地加回微信,问她想不想买车,要给人家买辆车 “赔罪”。对方惊诧,他的解释是:“人生要转换阶段了,应该把上个阶段要补救的都补起来。”
舒拱是河南南阳人。在南阳,描述一个人膨胀,会说他 “占地方”。如今,财富使舒拱可以用慷慨、体面的方式,自然、合理地 “占地方”。他想给母校北京大学捐一笔以胡适命名的奖学金。钱捐了出去,命名计划却意料之内地失败了,他没太挣扎,同意采取折中方案,只事后发了条朋友圈留念。他询问《晚点 LatePost》是否需要投资,“人民币 100 万元,老板有意愿的话,可以大概说一下盈利模式。”
Cardano创始人:智能合约行业仍然是一个“非常小的池塘”,眼下的争斗没有赢家:在最近的提问环节中,Cardano创始人Charles Hoskinson提到了Cardano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网络效应。Hoskinson为该团队强调学术上的严谨性进行了辩护,其中包括“不那么吸引人的”同行审查过程,而不是试图开发“率先面世”的产品:“这一点应该是毫无争议的。考虑到底层协议的复杂性,我们都认为这应该是个好主意。”Hoskinson还指出,最近的Poly Network攻击事件说明了为什么匆忙行事不是最好的决定:“当你搞砸的时候,其他人会损失6亿美元。”
该项目的批评者经常指出一个事实,即Cardano将无法获得关注,因为以太坊等竞争区块链已经达到了高水平的采用。在此之前,Hoskinson认为智能合约行业仍然是一个“非常小的池塘”,无法对某个项目的主导地位做出过早的结论:“他们说‘我们是主导平台’。是的,你是主导平台。这就好比说你是大海边一个小池塘里最大的鱼。没有赢家。我们现在都在一个小池塘里战斗。”(U.Today)[2021/8/22 22:29:48]
今年 3 月 13 日,比特币价格创下 61795.8 美元 / 枚的历史新高,币圈鼓胀出一种戏剧又滑稽的复仇气息——一年前,也是 3 月 13 日,从超过 7900 美元起,币价在 24 小时内跌掉一半,到了 3869.5 美元的历史低点(上次跌破 4000 美元还是 2018 年)——铆住 3 月 13 日,历史翻转了 180 度。整整一年,比特币价值暴涨近 16 倍。
牛市里,比特币能赐予一个人多少力量,就能同时在另一些人身上剥夺掉多少自由。陈湎就是这样的倒霉蛋。
2 月 22 日凌晨,我用微博找到陈湎时,币价首次涨破 58000 美元,从外部看,币圈一片欢腾。但新闻弹窗告诉我,24 小时内,共有超过 18 万人爆仓,输光了 17.74 亿美元的筹码,成为财富盛宴里的 “炮灰”。很不幸,陈湎正是这十八万分之一。一小时前,币价扶摇直上,他还发了条看起来信心十足的微博:“大家都想看我做空比特币爆仓,怎么可能?”
为了约到陈湎的采访,我准备了一条正式又客套的信息,语气里还带点儿敬畏。毕竟,只看微博,你会相信陈湎是那种专事 “牛市做空” 的狠人,透着一股子刀口舔蜜的狠劲儿——
3 小时前:“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尽管梭哈,不亏完爆仓算我输。”
配图是一只平静微笑的小狗。
2 月 18 日 20 : 06:“比特币跟上就是捡钱,送比特币归西。”
配图是做空换来的 132.84% 收益率。
2 月 18 日 16 : 42:“比特币接下来一年走势,送多军去挂逼康日结。”
他在配图里给上扬的绿色 K 线添上了一条象征暴跌的红色尾巴,那尾巴长得,简直要溢出屏幕。
2 月 18 日 12 : 39:“送比特币归零。”
配图里写着 “逆势死扛,再创辉煌”。
“(采访)有费用吗?亏完了,你们给点儿经费做空,让我继续下去。” 约访信息发出去几十秒,陈湎击碎了他微博里说不清为谁制造的幻觉。
他 27 岁,人在成都,工薪家庭,没机会读大学,网贷做空,亏了 “百万级别”。得到我 “不能做有偿新闻,但可以个人请你喝咖啡” 的回答后,他半真半假地回复:“你这话说得我都想跳楼了。愿天堂没有新闻采访,没有做空。”
慌张和无助是真实的。我提起一位二级市场投资人的做空经历,他立刻询问对方 “亏了多少”,并请求我分享记录投资人如何捱过做空压力的文章。
马斯克:现在不是在加密货币技术中挑选技术赢家或输家的时候,没有危机迫使仓促立法:Coinbase首席执行官Brian Armstrong表示,有几个关键时刻决定了加密的未来。一项是参议院的基础设施法案,Mark Warner等随后提出修正案,以决定在加密中哪些基础技术可以或不可以。对此,马斯克回复表示同意,现在不是在加密货币技术中挑选技术赢家或输家的时候,没有危机迫使仓促立法。
此前消息,美国两党基础设施??法案计划通过在交易所和其他各方应用新的信息报告要求,通过加密货币税收筹集约280亿美元。美国参议院两党基建法案的加密资产修正案将通过税收筹集约230亿美元。(Coindesk)[2021/8/7 1:40:20]
陈湎自认是徒。9 天后,他告诉我,他已经不了,“亏完了,要打工还债。” 他去武汉一家矿场做矿工,为了还网贷,整天 “忙得头疼”。
“人这一辈子就不能沾,你沾了,基本上很难戒掉。” 电话里,他的川渝口音听上去没有那种常见的泼辣和生气,只剩消沉和破碎。“这个行业里剩下的,怎么说呢。” 他顿了顿。“反正都是一群活死人。人活下来了,心都已经死了。” 口吻像一个受过真正伤害的中年男人。
像一道血痕
来自币市的小小伤害,舒拱早已领教。但第一次经历 “巨亏”,他愣住了。
2019 年 6 月 27 日,芝加哥早上 7 点,听到公寓窗外叽喳的鸟叫,舒拱发现自己没熬住,开着 15 倍杠杆睡着了。
3 天前,看到比特币价格上涨,在 10500 美元 / 枚的位置上,从 0.1 个比特币开始,在 PrimeXBT 上——一家 2018 年在塞舌尔成立的比特币交易平台——他又一次建仓做多。PrimeXBT 上,杠杆能开到 1000 倍(币安交易所合约交易的最高杠杆倍数为 125),显然,这个 Google 排序靠前的平台性质更强,做多,他试过以 3600 美元的本金把杠杆开到 100 倍,余额几分钟就归零了。
没选另一家检索排序靠前、看起来更正规平台的理由也挺简单——“UI 设计太土了”。
而且,他需要暴富。
这一次,规矩已经定好:“只开”10 倍杠杆;价格每上涨 500 美元,就加仓 0.1 个比特币,每上涨 1000 美元,就卖掉 0.1 个以套现。
2 天时间,币价涨到 13000,账户里本应该实实在在地有 0.2 个比特币,另有 4000 美元落袋。但事实上,涨到那个时候,人就莫名拥有一种 “还会再涨” 的信念。上头了,规矩没用了,不舍得卖了,杠杆加到 15 倍,两万美元的生活费全投进去,赚来的钱也必须全加上去。连涨带追加,2 万美元的比特币已经生出 10 万美元,再涨下去,明天就能赚到 100 万人民币。算了算购币均价,12200 美元 / 枚。“紧张刺激”。舒拱不敢睡了。
币价碰到 14000 美元,人已经持续盯盘 17 小时,账户里滚出了 12 个比特币——都是开杠杆赚的——“我得等它涨到 2 万美元。” 他想。没别的感受,“只觉得超爽”。
只爽了那一下。
26 日下午 2 点,那条向上攀援的绿色 K 线突然变红,掉头向下。只一个小时,币价跌了 10%。在大起大落的币市里,10% 的跌幅实在不算多——据《晚点 LatePost》统计,自 2016 年至 2020 年底,比特币经历了 10 次 20% 的跌幅,其中有 4 次跌幅近 50%——可如果你开了 10 倍杠杆,回调 10% 足以算作一次暴跌。
12 个比特币很快变成 8 个,鼠标光标就放在平仓按钮上。如果把没落袋的盈利也视作自己的财产,那么此时平仓,既是止损,也是认赔。但不论哪一个时间点,鼠标怎么都点不下去。舒拱不想认赔,没人想认赔。结果是,下一个小时,又跌掉 10%。
特朗普称选举远没有结束 拜登“急于假装”成赢家:据福克斯新闻消息,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称,选举远没有结果,拜登正急于“假装”成赢家。特朗普在声明中称,“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乔·拜登正急于假装成赢家,为什么他的媒体盟友正努力帮助他:他们不希望真相被揭露出来。简单的事实就是,这场选举还远远没有结束。” (环球网)[2020/11/8 11:58:49]
刚刚涨了 1.5 倍的 1 个比特币,转眼就能跌得只剩下不到 0.4 个。整整两个小时,舒拱觉得自己 “被冻住了”。
在那两个小时里,舒拱才认识到:币价上涨起来总是相似,而跌起来却可以花样百出。比如,猛跌突然变成缓跌。又或者,猛跌一两分钟后,突然出现一根绿条。炒币但不混圈,舒拱不知道币圈管那种情况叫 “插针”。总之,币价下跌的时候,总有各种信号使你愿意相信:下一秒它就能涨,而你会跟着反败为胜。
他不甘心。下午 5 点,反弹终于来了。币价又一次从 12500 美元向 13000 美元爬升,得抓住扭亏的好时机,没有犹豫,舒拱把现货钱包里仅剩的 1 个比特币也转进合约账户。
输以后,徒反而借入更多筹码,渴望从天而降的运气帮自己把丢失的财富再赚回来。理智的人不会指望靠不确定性翻身,也不会用上一盘局的结果作预判下一盘局的依据。但没办法,徒会被自己的绝望困住,这是早已被行为经济学实验证明的事,在舒拱身上,它又一次被验证了。
新一轮暴跌很快发生,并持续到 27 日凌晨 1 点,币价只有 11500 美元了——平仓线是 11250 美元——已经很近了。但人已经紧绷 3 天,焦灼也是一种兴奋,为了保持平衡,他喝了点儿酒。
再睁眼就是有鸟叫的那个清晨,“一个激灵”。醒得很早。但没用。等人冲到电脑前,原本显示 Position(仓位) 的区域消失了,前几日账户里不停跳动翻飞的数字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花了一点时间,他最终确认,自己的确失去了两万美元的生活费,“浑身像过电一样。”
“我这辈子什么时候一下子花掉过这么多钱?一下子花了十几万人民币?” 懵过之后,他问自己。
交易所的页面上,每隔一秒,衬在大盘价格数字下面的彩色填充条就跳动一次,让人想起拉斯维加斯那些老虎机瞬息万变的光效。大盘涨,跳闪的长方形是绿色;大盘跌,跳闪的长方形就显示红色。你能闻到的气息,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是层层围住桌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跳动的长方条曾在无数个瞬间刺激过你的神经。微小的变化都被放大了,你能感受到那种瞬息万变的力量在向你呼唤。
现在,红框框还在一闪,一闪。一切都还在生机勃勃地运行。但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 “灵魂出窍”。屏幕上只剩拖着一根长长的红尾巴的 K 线(陈湎那张简陋简笔画的现实版),像极了一道血痕。
爆仓那天上午,他下了趟楼,定了定神。
以前,为了省钱,舒拱每天要做 3 个人的晚餐。下了课,坐 20 分钟公交到超市,猪牛鸡三选二,再买点儿土豆或青菜,半小时能做出四个菜。材料费,与两个室友各出三分之一,至少要比在外面吃饭便宜一半。一个月下来,900 美元的房租之外,生活费也得 1000 美元。
亏光了 2 万美元,不能去外面吃饭了,牛肉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买了,鸡肉 “超便宜”,换成鸡肉吧。要 “填坑”,生活只能绷得更紧,他下定决心,要省更多钱。
“禅论” 预报的下跌没有发生
牛市里,轻信了一种通过预测 K 线给出投资建议的 “禅论”,碰了碰做空,就在一周内输掉 85 万家庭积蓄的程序员李萌,体验了人生的另一种恐怖。
Genesis Mining CEO:利用可再生能源的挖矿业务或是2020年的赢家模式:在最近一期的“Untold Stories”播客中,Genesis Mining首席执行官Marco Streng谈及大规模挖矿及其对环境的影响和能源消耗等问题。Streng称,比特币是建立在PoW基础上的,它需要大量的电力。这反过来又迫使许多矿池在电力便宜、能源较多且监管相对宽松的地区建立业务。Streng指出,认为比特币挖矿是最大环境灾难的观点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不仅要看到消极的一面,也要看到积极的一面:“这包括大规模挖矿活动在这些地区的经济增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对于加密挖矿业务来说,最基本的标准是廉价电力的可获得性,这往往导致矿场被设置在全球那些‘文明’发展程度相对较低的偏远地区。”此外,Streng认为,如果我们能在创新方面取得进展,并把重点放在对可再生能源的依赖上,那么地球上就有足够的资源来生产所需数量的电力。(AMBCrypto)[2020/4/27]
不是没交过学费。
像绝大部分被牛市吸收的散户一样,李萌是在 2017 年底,币价第一次突破 19000 美元时,才第一次购买比特币。“行情如何?赚了多少?” 那轮牛市,他入职的互联网创业公司,同事们吃饭闲聊,话题总是比特币。早几年入市的同事,已经有人财务自由。早几个月入市的同事,收益已经翻倍。再不济的,也赚超了 50%。
跟着听听都觉得 “刺激”。工作不到一年,李萌攒了 10 万块。想靠上班挣工资在北京买房,“可能性其实几乎没有。” 得想些其他的法子赚些额外收入。12 月下旬,币价已经开始跌了,他懵然无觉,依旧投了 3 万块,买到大概 0.3 个币。
没有投资经验,对基金股票都所知有限。钱投进去了,人很难放松,每隔 20 分钟,就得去看看行情,捎带着逛逛社区,学点儿常识。
很快,人就陷入更大的困惑。信息太繁杂了。看起来很有权威的人分析 “今天晚上比特币就要跌了”,而各种 “乱七八糟” 的平台则会推荐同样 “乱七八糟” 的代币,种类 “成千上百”。不记得有人普及理性、克制和相对安全的投资观念,相反,音量最大的人都在吆喝着让你买各种币。“根本就非常迷茫。” 李萌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是比特币价格不断下跌,另一边是每天都有新发行的山寨币价值当日翻倍、第二天涨 5 倍。李萌没忍住,开始卖出部分比特币现货换山寨币。
没什么技巧。新发的币种太多了,每天都有几十种新面孔上线。都是 “赚波钱就跑”,只要排除那些已经涨过 5 倍、10 倍的,剩下的就 “一页一页” 地买过去,每种买它三四十个,统共花不了几千块。
不知不觉,比特币卖空了。10 万积蓄陆续全投了进去。折腾了 4 个月,2018 年,要结婚了,开销很大,用钱的时候,加密货币的账户余额只剩 2 万块,李萌终于意识到,“所有操作全部都是在亏钱。”
2020 年,又是年底,又是牛市,币价已经突破 2 万美元,但负责为小家庭理财的李萌没再动过买币的念头。还是对比特币一无所知的妻子鼓动了他:小家已经储蓄了 100 万,他们希望 2021 年下半年买房。
三年,币市不一样了。一眼看过去,花样更多了,但一切都更有条理和组织了。
不变的是那种属于新手的迷茫。
绝对不会再买山寨币。学费不能白交。这一次,李萌只买最主流的三种币:比特币、以太坊、EOS。仓位也得控制好:?的家庭资产做定期储蓄;?买风险较低的基金;最多拿?出来炒币。
边买币,边学习,炒现货一切顺利,直到碰了做空。
做空信心来自 B 站一个只有不到 3000 粉丝的 UP 主。视频只有 K 线和画外音,事后李萌意识到,UP 主操的口音他很可能曾在电信电话里听过。但此时此刻,面对高深莫测的 K 线,UP 主能轻而易举地用红线截取标记其中一段,用极为笃定的语气做出同样高深莫测的解析——“在这个位置不要追多”、“现在的周线级别是一个吞没的看空形态”——而且,之前 UP 主根据 K 线预测币价会涨,也都说对了。
金色财经现场报道 CSDN创始人蒋涛:区块链时代的赢家是系统高手:金色财经现场报道,在2018区块链技术及应用峰会上,CSDN创始人蒋涛认为,在PC时代的赢家是技术高手,互联网时代的赢家是流量高手,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赢家是产品高手,区块链时代赢家是能够解决区块链技术系统、经济系统、组织系统这个三个系统难题的系统高手。[2018/3/30]
3 月 6 日,币价涨到 47000 美元,UP 主预测,接下来两周,币价都会下跌。李萌从没做空过,也没试过合约,不过,要炒短线,做空和做多好像没什么区别。他投了几万块,开了空单,加了 3 倍杠杆。
事实上,只要去微博检索一下,就会发现 UP 主和他操着北方口音的同伙完全仰赖一套 “禅论” 未卜先知,收割会员。或许是因为尝到过一点甜头,跟随分析交易赚到过一点钱,李萌也说不清他为什么没这么做。“跟第一次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做你会有收益。” 你能听出来,复盘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夹裹着最真诚的困惑。
UP 主预报的下跌没有发生。币价从 47000 美元涨到了 48000。账户里的保证金不断减少。不能平仓,平仓就是认赔。所以,48000 的时候加了仓,49000 的时候也加了仓,币价破了 5 万,仍在加仓,杠杆从 3 倍提到 5 倍,再一点一点地继续上拉,不断往极限试探,“直到你认为你的本金跟杠杆匹配”。
第一次加仓加杠杆,李萌就告诉自己,只要币价从这里开始下跌,47000 开的那笔空单亏掉的钱就能赚回来。“只要,就能。”“只要,就能。” 亏掉的钱能靠加注再赚回来。对此,你不信也得信。
每次加仓不过是再一次加固自己没来由的信念。但信念不会减少失控带来的恐惧,黑暗中,你能感受到它在啃噬理性和镇定。
从比特币现货交易骤然切换到合约,李萌没有 “止损” 的概念。他相信,想翻盘,就绝对不能爆仓。为了填坑保证金,到 3 月 8 日,他把买基金的 30 多万投了进去,很快赔光。2 天后,又把定期储蓄的 30 多万投了进去,又一次赔光。不到一周,85 万,疯涨的币市几乎吸噬了小家的全部积蓄。
涨到 53000 美元,空单的杠杆加到了 10 倍,币价仍没有大幅下跌的迹象,慌乱之中,李萌想到拿仅剩的积蓄开个多单对冲。本金有限,多单的杠杆要加到 100 倍才能刚好平衡空单。他并不知道,急中生智抓到的救命稻草就是合约市场上常用的 “套期保值”,小家仅剩的 15 万因此幸免于难。
扛单 9 天,李萌白天上班,到了晚上就很难入睡,即便睡着,每隔 2 小时就会惊醒一次,看看是不是已经爆仓。单身那会儿,自己的钱 “没就没了”,但现在,“拖上人家”。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普通人,仅仅因为一点普通的贪婪和一瞬间的轻率,就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被厄运死死缠住,拼命挣扎,最后还是不得不交出全部。除了自责,李萌找不到出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一切又太漫长了。
收益率停在-2044.95%。套期保值以后,他本可以再等等。但有所期待的等待太让人痛苦了。3 月 13 日,币价冲到了 61000 美元,币价涨起来似乎是没有上限的,做空的亏损则像个黑洞,他咬牙平了仓。
平仓的第二天,3 月 14 日,币价从 61000 美元跌到了 53000 美元。
被针对了。被作弄了。好像站在对面的不是比特币,而是一个怀有巨大恶意的人。“所以,就是……就是……什么感、感觉,你能理解吗?” 电话里,语气一直还算平静的李萌突然开始结巴,“在我平仓的那一刻,它就马上往下跌,就是它、它的这个行为,给我的感触,甚至于比我扛单期间还要……”
“不你就没机会”
牛市做空而身负巨债的陈湎,第一次买币就是要。
2015 年,陈湎碰上募集比特币的资金盘 MMM ,后者承诺每 15 天就有一轮回报打款,回报率 100%。
他毕业不久,底薪只有 2000 块,把读书时支一口夜宵锅赚来的 1 万多块全投了进去,连同开信用卡套出的现金,在币价 2000 元人民币时,买了将近 20 枚比特币交给 MMM。
游戏转了 2 个月,陈湎抱着 “再玩一个月就不玩了” 的念头,又追加了近 20 个比特币。他没赢,MMM 跑路,他连本带利全亏了回去。
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卷入了或许是史上最大的一场庞氏局——MMM 的创始人谢尔盖·马夫罗季早在上世纪 90 年代就因组织局入狱,出狱后,他在 2011 年携比特币版 MMM 卷土重来。到 2018 年 3 月离世时,马夫罗季留下 14 万比特币,按今天的高点价格计算,总值为 88.2 亿美元。
“父母那辈就过得艰辛。”“穷怕了。”“想赚大钱就得走捷径。”“就算我真的亏了,没有退路可走了,至少我这一代努力拼过,至少我想要改变。”
都是入局的原因。
但着着,人就溺进想象中 “比吸更有快感” 多巴胺游戏,彻底忘记为什么开始。亏 100 万,赚 100 万,再亏 100 万,一切的疯狂最后都只是为了留下来,继续留在这个 “只剩快感的行业”。
对你的人生来说,比特币是?——“翻身的机会。” 林磊没有犹豫,答案脱口而出。
同样是,他是从稳妥一步步滑向激进。
林磊 25 岁,在宜宾一家化工企业做销售,坐在大开间的小格子里,也研究原油价格、贸易战、长江保护区——你可以理解为给领导做 “耳目”,当然也是方便跟客户吹牛。
房价 6000,他月入 4000,公司管住宿,每个月的必要开支 1000,剩下尽量存起来。前途?别开玩笑了,工作可能有 “社会意义”,更多是父母的期待,但本质只是一个 “稳定现金流”。
工作一年,他攒了 8000 块,试过买基金,也稳妥地买过比特币现货。但本金太小了,只买现货能赚多少钱?
“一般人能拿几万块钱买现货已经很不得了了,我投了 5 万进去,就算翻倍,也就是变 10 万。又能怎样?多几万能买套房吗?” 林磊愤愤地做了否定。
肥宅比特币、比特皇、欧阳拽白、半木夏、李法师、比特皇,欲望是被这些名字昭示的可能性骤然打开的。
林磊把这些炒币 “大佬” 的微博 “从头到尾” 看了一遍。从负债几十万 “翻到” 好几千万,比特皇的故事最使他振奋。
“在北京买房的时候,他是全款给的!他带农村的父母去看房,他父母都问他钱从哪里来?是不是黑钱?” 林磊跟着感到 “热血沸腾”。
“这个圈子竟然有这么神奇,可以让一个平民从家鸡变凤凰!” 这是林磊对币圈的终极认知。“币圈就是,不你就没机会。” 他决意把炒币视为 “创业”。“走捷径” 不怎么光彩,但在币圈,没人需要遮掩对 “走捷径” 的热望。
芝加哥的合租公寓里,热望始终沸腾。
每天晚上,吃完舒拱炮制的晚饭,北大元培毕业的室友翘起二郎腿,上财毕业的成都男生掏出笔记本,舒拱开一罐 1.5 刀的啤酒,三个人就着宜家简陋落地灯的暖光,围着窗边圆桌边喝边聊。一周里,20% 到 30% 在聊台海局势,10% 讨论 “美帝”,剩下 3、4 天就聊怎么发财。大家有各种各样 “疯狂” 的想法,甚至包括 “怎样用 PPT 创业钱”。
可以理解为苦中作乐。
芝大图书馆,同一个小角落,舒拱碰到过 3 个不同的人蹲在那里啜泣,你立刻就能想象到 100 种可能的原因。同学中流传一幅描述几所名校教学风格的漫画:宾大是保姆式,哈佛是教导式,MIT 是自由发挥式,到了芝大——鹰妈妈往小鹰怀里塞了一大堆 Reading,然后从悬崖上把它踢下去——传说中的 “自杀式”。
Introduction to social scientific methodologies (相当于《社会科学方法论》),公共大课,加上选读内容,一周大概有 150 页。史学课,看故事,还算轻松,但一周也有 200 页。天气 “巨冷”,社交活动 “巨少”,一周所有的空余时间几乎都拿来 Reading,每天晚上要读到 10 点半或者 11 点。
更难的是,当一个人的智力水准超过了那个门槛以后,一切的考验都在于他的周密程度——如何有效安排时间处理纷繁的任务;如何安排与老师的会面,以便评估自己的课堂策略和表现,赢得老师的垂青。
能用来适应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你根本来不及了解这个系统。努力到什么程度?怎样才能成为同学中那 30% 的 A?纸面上的东西到底过不过硬?怎样才能申到博?——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了,没人能给你答案。
靠着密歇根大湖,芝加哥这座城市,夏天凉爽多雨,有雨的夜晚,雨点像是 360 度地打在你周围,那种时候,就总觉得自己是一只孤舟。
硕转博变得渺茫。如果能赚到 100 万,就不用再担心到底能不能转成博士,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暴富能买 3 到 5 年的自由,有了自由,就可以慢慢想清楚未来到底要干嘛。这就是想靠炒币暴富的原因。
而暴富的伏笔,也埋在那些和主修金融、经济的室友的夜谈里。大部分谈话内容已变成时间的余烬,但能让世界更真切显露的那部分留存下来:
“你的资金规模越大,对应的无风险利率就越高。普通人,通过零门槛的货币基金,每年能获得 4% 到 5% 的无风险利率;如果有 50 万以上本金,就能在国内找到比较好的信托,每年能拿定 8% 到 10% 的稳定收益;如果本金超过 1000 万,就可以投大规模的私募,能保证拿到 10% 以上的收益。”
大资金更容易赚钱,舒拱窥见了钱滚钱的规律。
穷人的米
总市值达到 1.17 万亿美元,仅次于谷歌母公司 Alphabet,排在全球上市公司的第六位。诞生 12 年来,单枚价格从 0 攀升至 63153 美元,比特币创造过太多财富故事,它本身就是一个财富奇观。
比特币价格走势图,CoinMarketCap
如同从黄海到青藏高原的地形剖面,2020 年开始的最新一轮牛市,和 2017 年开始的上一轮牛市,已抹平了更早时,2013 年牛市的山峰。当时令人惊讶的平地高楼,回头也不过是盆地。
真正暴富的个体少之又少。财富浪潮里,显赫的弄潮者亦随之起起伏伏。
一度号称中国比特币首富的李笑来,如今低调渐无声息。在 2017 年激动号召被投企业考虑 all in 区块链的著名天使投资人徐小平回到了他更熟悉的领域。曾上演抢公章大戏的詹克团和吴忌寒达成了和解,后者已离开比特大陆。
新的故事是机构进场。
富达、摩根大通和贝莱德等老牌金融机构都已入场或跃跃欲试。公司中,微策略(Microstrategy)在去年多次加码比特币,特斯拉在今年 2 月宣布,已花 15 亿美元买入比特币。
对期望以小博大的个人来说,机构进场创造了机会,但也增加了整个游戏的难度。
和散户完全不同,专业机构有更好的交易技巧,更能遵守交易纪律,会使用用最先进的机器和工具。
他们也是 “古典世界” 里财富的代言人。
成立于 2013 年的数字货币投资基金及信托公司灰度投资,其最低购买额度为 5 万美元,最短锁仓 6 个月。
本身财力雄厚的人更容易在加密货币市场赚钱,他们受杠杆和山寨币的引诱更小,因为仅花其 1 % 的资产,可能就能买到比一般人多得多的比特币现货。
本金大了,就不用那么冒险。
舒拱的风险管理变得容易,四分之三的比特币放进硬件钱包,用于交易的币,至少有一半的币放进没有杠杆的账户里,杠杆没再超过 5 倍,“出了问题才有回旋的余地。”
曾经刀口舔蜜的日子里,他每天花一半时间学习金融知识,另一半时间用来 “汗流浃背地看手机”。精神恍惚,猛出虚汗,一天下来,得盯着手机看两三千次,“好像一不看它它就没了。”
没睡过安稳觉。有天早上洗脸,手往上一摸,突然发现鬓角那里只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光秃秃的头皮,很光滑,一点头发都没有。
舒拱认为,在大牛市到来之前,他用交出的学费买回了技巧。
而渴望通过比特币 “翻身” 的林磊仍在乐观地折腾。1500 块的本金,林磊还分了两个仓,开不同杠杆,在不同点位买进、卖出。听上去颇为辛酸。“穷人的米是有数的,是一粒一粒的。” 林磊说,“事实上,我在用最小的成本打磨我的交易系统。”
也没必要非得去分辨。你很容易被他那种好事明天就要发生的乐观情绪所感染。林磊主意已定,要像打磨一块生涩的石头那样打磨自己。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币圈不缺机会。只要有进步就行。”
对林磊来说,账户里的财富没有增加,这千真万确。但有了比特币,好事明天就会发生,这也千真万确。重要的是,欲望与希望共振,只要币市仍在 7×24 小时地起起落落、翻腾不休,无数个林磊就会随之滚动、滚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大机会倏然降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舒拱、陈湎、李萌、林磊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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